2016/11/23 | 來源:《品牌紅木》雜志
[摘要]明式家具史中,包括圈椅在內的各個門類都是一條激蕩的長河。圈椅形態宋代已存在,延續至明代又被硬木圈椅仿制、沿襲。但黃花梨、紫檀所為的明式家具作為具有奢侈品特性的高端商品最富變化性,發展規律是繼承中伴隨著漸變和激變,時尚特征與時俱進。
張輝 明清家具研究學者、全聯藝術紅木家具專委會專家顧問
張輝簡介
畢業于山東大學歷史系考古專業,先后任職河北省博物館、河北教育出版社。1994年后,在北京多家出版社任策劃組稿編輯,并創建北京紫都苑圖書發行公司。著有《曾國藩之謎》(經濟日報出版社),主編《曾國藩全集》(中國致公出版社)、《中國通史》(中國檔案出版社)、《中國名畫全集》(京華出版社)、《古董收藏價格書系》(遠方出版社)等著作。從2000年開始,從事明清家具、文玩古董收藏和研究,現為三家專業藝術媒體專欄作家。將考古學、人類學、圖像學、歷史學之方法論引入家具研究。
錢穆先生在《中國文學史》開篇時說:“所謂史者,即流變之意,有如流水一般。吾人如將各時代之文學當作整體的一貫的水流來看,中間就可看出許多變化。”明式家具史中,包括圈椅在內的各個門類也都是一條激蕩的長河,在明清之際奔騰向前。
圈椅形態宋代已存在,延續至明代又被硬木圈椅仿制、沿襲。但黃花梨、紫檀制作的明式家具是具有奢侈品特性的高端商品,其主流器物最富變化性,發展是繼承中伴隨著漸變和激變,時尚特征與時俱進。
出頭圈椅上,舒展優美多彎形的椅圈是展示明式家具曲線之美的大框架,形態穩定。在這個大框架的沿襲中,圈椅細部不時會有“細節符號”的變化,各時期打上新鮮的烙印,從而成為后人進行器型學排隊的依據。包括圈椅在內的各類家具的細節符號變化是類型學斷代的觀察點。
一、明末清初
按照嚴苛的標準,在黃花梨圈椅實物中,尚難找到明萬歷時期的作品,也就是說,現在難以發現明晚期圈椅。屬于明末清初的實例可以下面例子為代表:
黃花梨聯幫棍圈椅(圖1)有聯幫棍,光素靠背板上端左右兩側均出花牙,座下壸門式牙板光素,邊緣起線。這種光素而略帶鎪飾的圈椅,線條簡潔,無雕無飾,但有聯幫棍。按照黃花梨家具發展的大致軌跡,筆者視此例為明末清初之作。
圖1_明末清初 黃花梨聯幫棍圈椅,長61厘米,高101.5厘米
二、清早期
黃花梨螭龍紋圈椅(圖2)靠背板選材精良,一材兩開,花紋絢麗。座下為壸門式牙板券口,牙板上左右雕繁復的卷草形的螭尾紋,是紋飾簡化調整的表現。
靠背板上端開光內雕團龍式單只螭龍紋,其前肢左右開張,殘存獸體之態,但爪足已變異,身尾上卷,繞螭頭成團狀,尾部相對分開外卷。這種造型少見,但也在情理之中。由于靠背板受空間面積限制,靠背板的子母螭龍紋雕飾常常簡化,只是有不同的表現。此椅子母螭龍紋簡化為單只螭龍紋。
雕刻紋飾表明其年代進入清早期。
圖2_清早期 黃花梨變異式螭龍紋圈椅(洪光明:《明式家具之美》),長59.5厘米,寬45.5 厘米,高100厘米
黃花梨三攢背板圈椅(圖3)靠背板三段攢邊打槽裝板,上段雕變體壸門式開光,其間兩螭龍相對,螭龍紋下為卷草形的螭尾紋,左右構成一對,上下看,左右各自為變體的子母螭龍紋。牙板有分心花,雕卷草形螭尾紋左右對稱,在中間呈鉤套狀。
靠背板上子母螭紋龍和牙板上對稱的螭尾紋變異性極強,此椅年代偏晚,為清早期后段。
圖3_清早期 黃花梨三攢背板圈椅(北京翰海拍賣公司,2004年)長61.5厘米,寬47.7 厘米,高103 厘米
三、清早中期
清早中期,在圈椅局部構件上,“細節符號系統”出現不拘一格的變幻,濃墨重彩的雕飾越發強烈,裝飾風尚日趨強烈。由下面數例實物可以領略雕刻裝飾頂峰時期圈椅的強悍。黃花梨螭龍紋圈椅(圖4)靠背板滿雕螭龍紋,兩條大螭龍身尾婉轉搖曳,充滿動感。螭龍面部帶有清早期后段出現的一種新的側正面螭龍形象,頭部龐大,眼睛突兀,獠牙外露,有角。其四周飾以變形、簡化的代表小螭龍的符號。小螭龍縮小并以符號代表,也是為給大螭龍形象提供更大的展示空間。
圖4_清早期 黃花梨螭龍紋圈椅(故宮博物院藏),長63 厘米,寬45 厘米,高103 厘米
黃花梨三段靠背板圈椅(圖5)表現為另外的形態,特征突出:全身上下的牙板、牙條、角牙上大量裝飾出尖的花牙,加飾增華。靠背板上方左右飾小花牙,后腿上部雙側嵌寬大花牙條,扶手出頭下置牙條。前腿間、前后腿間劵口飾肥大花牙板。前腿、前后腿之間的橫棖下置雕飾牙條。牙條邊緣的寬大陽線更強化了花牙的視覺感受。
靠背板為攢邊打槽裝板式,靠背板上段,高高地凸雕成對螭龍紋和成對螭尾紋,意為雙“子母螭”。螭尾紋上衍生寶塔形花苞。牙板、牙條、角牙上雕飾草芽式螭尾紋,草芽式螭尾紋表明明式家具末期的螭尾紋上存在強烈的簡化現象。
靠背板上變形的螭頭與初期螭龍形態已相去甚遠,達到了高度的簡化,它們特別突出刻畫張嘴的形象,是子母螭龍紋中大小螭龍對話的形象表達。牙板有分心花。
此椅以增加花牙條造成秾麗之風格,匠心獨運,審美特點是“明式家具觀賞面不斷加大法則”第三層面的體現。但是同時,各個牙板、牙條和靠背板上簡化后的草芽紋飾表明,在器物整體觀賞面增大同時,紋飾有時又會是簡化的。
圖5_清早中期 黃花梨三段靠背板圈椅(故宮博物院藏),長61.5厘米,寬49厘米,高100.5厘米
紫檀有束腰托泥圈椅(圖6)在明式家具各類圈椅中算是異數,有束腰,彭牙鼓腿。它貌似上下體結構,實際前后腿均為一木連作,延續了明式家具椅子的做法,這在結構設計上要考究得多,上直下彎的形式在用材上極豪奢,是求變增華的工藝表現。它仍是明式椅類的結構,又可以看作是清式有束腰上下體結構椅子的先聲。它結構上層次分明而又曲折跌宕,極為難得。
此椅另一個重要特點也是增加透雕大量花牙,并對稱多組出現。靠背板四角、扶手側端頭、扶手下四腿,一切可以裝點處均不放過。綺麗繁復,雍容華貴,彰顯圈椅裝飾之花的茂盛。
三段攢邊打槽裝板框靠背板,中間一截平鑲,上下兩截為落堂。
這是在明式家具進入雕飾時期的一款經典,作為豪華講究的圈椅傳世品,本例的當代仿品現在已深入千家萬戶,多少仿古家具廠將其作為圈椅的保留款,年復一年地生產。因原樣出于故宮博物院,業界約定俗成稱之為“皇宮椅”。

圖6_清早中期 紫檀有束腰圈椅(故宮博物院藏)長63厘米,寬50厘米,高99厘米
后三例圈椅是明式家具裝飾主義時期最強悍的代表作,其錯彩鏤金之風、富貴華麗之態,傲視同儕。這也可以看成是“觀賞面不斷加大法則”下,匠師們對圈椅裝飾瓶頸的最后沖擊。
此后,由于“木欞板條式”椅背的終極限制,觀賞面不斷加大法則難以進一步施展拳腳。這導致椅式的一場革命,原來邊緣化的屏風式椅類在清早期和清中期之交,磅礴而生,從而極大地打壓了圈椅以及四出頭椅、南官帽椅的制作空間。后三者在家具流變中,逐漸由主流變為邊緣。(來源:第三十七期《品牌紅木》雜志 張輝論古典家具專欄 張輝∕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