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9/15 | 來源:新浪收藏
[摘要]通過幾代人的探索,對中國古代家具的鑒定,目前已有些規律可循。但中國古代家具歷史悠久,流派眾多,量若繁星,故在鑒定活動中,仍會不時遇到些有悖常理的困惑,有待我們繼續地探討解決。
明代宋牧仲紫檀大畫案,制作古樸,自晚清以來,一向被推為第一紫檀畫案

明代紫檀牡丹紋扇面形南官帽椅,此椅四件一堂,尺寸碩大,堪稱明前期紫檀家具的無上精品
通過幾代人的探索,對中國古代家具的鑒定,目前已有些規律可循。但中國古代家具歷史悠久,流派眾多,量若繁星,故在鑒定活動中,仍會不時遇到些有悖常理的困惑,有待我們繼續地探討解決。
通過古家具上的題款來判定其制作年代,應是最直接的斷代方法了。但實際上,與瓷器書畫等古物不同,古家具上的題款極為罕見,又常為堂款或名款,年款則更為稀少。常使人詫異的是,有些家具題款所示的年代卻往往與其造型的時代風貌并不相符,令人困惑。
這其中有些可能是后世家具的制作者,因仰慕古器物,故意把所制的當時樣式的家具寫上了更古老的年款,如在乾隆風格的木器上題寫“萬歷”的年款等。其初衷未準是想欺世,不過是想寄托其懷古之情而已。此類題款我們應視其為“寄托款”,其特征是“貌晚款早”。
另一種現象是,后人在置買了古董家具時,有時也會在其上寫上當時的置辦年月,以示榮耀,這也會使其“款貌不符”,其特征是“貌早款晚”,此類題款應視為“置辦款”,而非制作款。
還有一種造成古家具“貌早款晚”的原因,是由于歷史上較早期的某種成功的優秀古家具樣式,會在某地區長久地流行著、沿襲制作著。后人在新制作的古老樣式的家具上寫上制作時較晚的年款,也會產生“貌早款晚”的現象。
最為常見的“款貌不符”現象,多是歷代經營者為了追求“善價”,胡亂在一些仿造改制的家具上題寫古代年款,借以達到多賣錢的目的,此種混亂現象是最為多見的。
通過考古資料來為古家具斷代也是常用的鑒定方法。與古陶瓷不同,古家具沒有窯口可考,出土的古家具大多來源于墓葬。自明清以來,漢地的墓葬很少陪葬實物家具,出土的大多為模型冥器。此種器物在制作時多有簡化寫意的傾向,往往比例失真,結構簡陋,細節粗糙。與墓主生前使用的真實家具有很大的差距,故多數并不能確鑿可信地作為實用家具來研究或作為鑒定標本使用,只具有參考價值。這也時常會給研究者造成誤導,考察者應觀察冥器家具的全部細節,確認其制作時的寫實程度,方可確定其是否能作為可靠的研究鑒定的標型物來使用。
在明代以前的有些墓葬中,曾出土過一些實用家具,雖大都有些損壞,但仍具有極高的研究價值。只是其中有些明顯糙簡的家具,應視為下葬時趕制的“急就章”葬具。其結構、造型、裝飾都有簡化不實的問題,研究者也不可掉以輕心,被其困擾。
通過古建筑的年代來判斷陳設其中的古家具的年代,也常會使一些人踏入鑒定的誤區。二者等同嗎?不然。因為古祠、古寺等古建筑在歷史上的榮衰興廢,往往曾經過多次演變,在歷次劫難中,易損壞丟失的家具陳設會被后人用新置辦的家具替補,房子古老而家具晚近是古跡中的常態。我們不應想當然地把二者的年代等同起來。
相反,殘廢的古寺廟經后世翻新復建后,把別處移來的古家具充填其中陳設,即“新房子裝老家具”也是常理。鑒定者應考察文獻,驗察器物,謹慎判斷,遠離“想當然”誤區。
通過形制來判斷家具制作年代,也是公認的最有效的鑒定方法之一。歷史上某個時期曾出現并成熟的某種特定的家具造型或制式,如其足夠優秀,便常會在一定的歷史時段上流行著,直至在以后的某個歷史時期被新的流行樣式漸次替代而遁跡。這種現象便成為了我們判斷此類家具年代的依據。
但是,有些非常成功的制式會深受古今世人的認同和喜愛,能一直流行至今,這便為以形制為依據的斷代方法的準確性留下了困惑。另外,即便某種形制的家具在大部分的時尚信息暢達之地,會因過時而逐步被淘汰,難覓蹤影了。但往往仍會在其原發之地或某些偏遠閉塞之地被繼續固守著、流行著。這其中有地域氣候物產的原因,也有歷史、民族、民俗審美習慣上的原因。中國古代家具的發展與流行,在時空上的不同步性是客觀存在的,鑒定者對此不可不察。
通過家具用材來判斷家具的年代和產地,也是我們常用的鑒定方法之一。
歷史上的某些特定時間和地域,常會選用同一種木材來制作家具,并形成用材定式。直至此種材料幾近枯竭,或被更受世人喜歡的材料所替代才會改變。因此,認清了古家具上的木材,也就知曉了其大致的制作年代。昔日古玩界常以此為入門要領。但是,這只是常識通理,而不是鐵律,此法不可用死。以往許多鑒者,只問木材,不見其他,盲人摸象,貽誤四方。此法至今仍是鑒定界病習。
其實,有些木材不管世間對其寵辱好惡,都會在其原產地或某種特定的環境下被一直使用著,與常規理論形成反差,干擾著鑒定者的判斷。
通過家具的某些工藝特色也可判斷出其制作的年代和流派。
家具上線腳線型的種類和方圓曲直,可反映出家具的制作年代及其產地。其通常會隨著時代審美風尚的演進而變化。如明代的“皮條線打洼”、明清之際的“眼珠線”、清代的“圓珠線”,都有其時代特征。
家具上榫卯結構的設置手法,也能反映出其鮮明的時代特色。如早期的“出頭榫”和晚期的“悶榫”、早期的“破頭楔”和晚期的“竹銷”,都顯示出不同時代的工藝特征。這些是古家具結構演進上公認的規律。
但是,有時某些地域特色上的固守也常會強于時代時尚變化的沖擊,顛覆通常的規律。如清晚期蘇作家具上仍會看到“皮條線打洼”的做法、清末海南家具上仍會保留著“出頭榫”的古老形制,這也常會使鑒定者陷入困頓。
通過古家具上的各種雕刻圖案和裝飾符號,能直觀形象地反映出明晰的時代信息。如明代的“螭龍雜寶”、清代的“夔龍拐子”、清末的“花籃蝙蝠”,這也成為家具鑒定的常識。
但是,也常有意外,有時有些晚近才流行的圖案題材,卻在形貌明顯古老的家具上出現了,給鑒定帶來困惑。這時,我們應從中國古代社會廣袤的土地上,祥瑞圖形發生發展時的局限性和漸進性上作探究和理解;有時有些圖形在某地區早早地就出現了,但卻要經歷漫長的時日方能漸漸地被后世廣泛認同并傳播,形成某時代普世流行的吉祥符號。對此種“器老花晚”的家具,我們應視其為少見的個例而予以珍視。
還有一種困惑,在形貌明顯晚近的家具造型的框架上,卻鑲嵌著古老的圖形圖案,也會使人誤判年代。這可能是在制做古家具時,木工所持的圖樣已與時俱進了,而雕花工卻依然沿襲著較老的樣本,致使所制家具的款式與裝飾圖案趣味相異;另一種可能是古老的家具框架腐損后,惜物如金的主人將其中尚可用的古舊雕刻部件取下,裝嵌在時興的新款家具上了,形成了“器晚花老”的奇觀,也給鑒定者造成了困惑。
通過古家具上的工具痕跡來判斷其制作的年代,也是鑒定者的絕招之一。理論上講,明代以前刨子在中國并不普及,家具部件大多是用錛、戧、斧、鏟等工具加工而成,而明清兩代則多用手推刨子來刮削木材,近現代則有了電動刨子。各種工具獨特的加工痕跡成為判斷家具制作年代的可靠依據。觀察三者之間不同的痕跡,成為判別古今、去偽存真的方便法門。
但是,有時在有些明顯帶有晚近符號的舊家具上,卻“錛”、“戧”痕跡了然,其奇特狀況使鑒定者困惑。其實,有些木材的干濕狀態或特殊部位及某些獨特材種并不適于用手工刨子來刮削,用“錛”、“戧”來砍削則要省力快捷得多。故民間有許多明清家具并不全是用刨子來加工的。此時,鑒定者切不可只囿于工具痕跡,被其誤導,墮入困惑,而當與家具所攜的下限信息為準,遠離誤區。
還有等等,等等。
總之,古家具鑒定是一門深奧的學問,其學術學科正處在初創發展階段,對目前每一種公認可行的鑒定方法,都不可掉以輕心地機械使用。鑒定者應綜合分析各種信息,辯證格物,用最謹慎客觀的態度作出最接近真實的結論。
其實最神妙而精彩的鑒定,莫過于鑒定者在自身淵博知識和精深修養的基礎上,用即時直觀的綜合感受,作出精準科學的結論了。
有這種聽起來很玄妙能力的人,需要對各種鑒定方式方法有著爛熟于心的掌握,并要有過千百次的成功實踐。他們對古家具文化的研究,有著極強的使命感、責任感和敬業精神。他們要有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的正直人格,對所做的任何鑒定,都會十分地認真、慎重、公正、負責。
他們要掌握古典家具設計、制造和修復方面的知識,要懂木材學并有過木工技藝的實踐。
他們要具備高品位的美學素養,熟悉中外美術史,并受過正規嚴格的繪畫雕塑雕刻訓練,懂得欣賞音樂和書法。
他們要有細致入微的觀察力和敏銳的感知力,有對未知事物強烈的好奇心和執著的探索精神,要有嚴謹的邏輯推理能力、抽象的思辨力和豐富的想象力,并要具備很好的語言文字表達能力。
他們要了解道家、儒家和佛家學說,學習過社會發展史和生物進化論,能用唯物史觀和辯證法客觀地思考問題。
他們要熟悉中西方建筑史和文化交流史,懂得作中西方家具史方面的對比觀察,能知道不同時代同一地域上的古家具的韻味變化,也能感知同一時代不同地域上的古家具的風格差異,會借助其他學科的學術成果來破解家具研究中的難題。
他們能通曉博物,有豐富的地理氣候、民族民俗學知識,能知道不同地域、不同民族、不同人群對不同古典家具欣賞時的不同審美感受。他們熱愛生活,有著豐富的生活經驗,對生活中人與家具的相互關系有著切身的體會和感悟。
他們有過長年跟蹤古典家具市場的實戰歷練,知曉不停變幻著的贗品作偽方法。他們常會有用真金白銀換來的豐富的個人藏品。
當然,具備這種條件素質和能力的人很少,這便是目前古家具鑒定方面的最大困惑。只有盡快開展相關的培訓教育,普遍提升鑒定者的各項素質,培養出一批高端的鑒定人才,才能破解當今古家具鑒定中的種種困惑。
在人類邁向文明的漫漫歷程中,一直與各種困惑相伴而行。破解困惑,享受破解困惑,正是我們研究古家具的樂趣所在。(羅杰∕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