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8/09 | 來源:新京報
[摘要]現代蘇作紅木,在不斷繼承和發揚這一傳統的同時,試圖通過現代人的思考和創新,追求江南文人長期津津樂道的“以醇古風流”的旨趣。
明代中期至清初的蘇作家具,是明式家具的典型。因其獨特的風格特色反映了民族文化崇尚材質、內涵美好的本質,體現和傳承著文化精神和審美情操,其技藝凝結了古代文人藝匠的智慧和品位而備受推崇。現代蘇作紅木,在不斷繼承和發揚這一傳統的同時,試圖通過現代人的思考和創新,追求江南文人長期津津樂道的“以醇古風流”的旨趣。
蘇作家具惜木如金
提及蘇作紅木,紅木行業的人都善意地笑其“摳門”,而正是這種惜木如金的摳門,造就了蘇作紅木獨特而精巧的制作工藝。
歷史上,無論是黃花梨、紫檀還是紅酸枝,無論是漂洋過海,還是從內陸跋涉而來,蘇州都并非其第一歸宿。這些珍貴的材料或進貢朝廷,或在廣州被大量消耗,最后達到蘇州的只是很小一部分。
故宮博物院研究館員、國家文物鑒定委員會委員胡德生介紹說,通常所見蘇作椅子,除主要承重構件外,多用碎料攢成。一些椅面下的牙條也較窄較薄,座面邊框也不寬,中間不用板心而用席,節省不少木料。椅子的靠背扶手,多采用拐子紋裝飾。這種紋飾用不著大料,甚至連拇指大小的木塊都可以派到用場,足見用料之節儉。
研究蘇作紅木多年,原中國明式家具研究所所長、中國家具協會傳統家具專業委員會高級顧問濮安國教授告訴記者,由于受到木材資源的限制,蘇作家具制作歷來惜木如金,注重精打細算,這也促進了蘇作家具工藝的不斷精進。
在名佳紅木工廠內,老匠人林師傅說,中國古代繪畫書法中有“惜墨如金”之說,蘇作家具也可以說做到了“惜木如金”的境界。如大件器具往往采用包鑲手法,雜木為骨,外貼優質硬木薄板;小件器具更是精心琢磨,小塊碎料拼接的構件常見,雖然技術要求較高,且費工費時,但都能保持美觀,天衣無縫,其近乎鬼斧神工的工藝技巧,令人嘆為觀止。
文人官場“失意”的產物
古典家具,作為中國傳統文化的承載者,它的形成和發展與當時的政治、經濟、文化、工藝密不可分。
著名作家、古典家具收藏家海巖認為,古典家具之所以能達到審美的高度和境界,流傳至今也完全符合現代人的審美,是因為它是由文人參與、設計,工匠完成的。它反映的是當時文人的審美情趣,絕對不是一般工匠的審美情趣。
海巖分析說,蘇作家具形成下的明代是一個特殊的時代,當時皇權高度集中,政治腐敗、官場黑暗、黨政激烈,很多有抱負和理想的文人對當局感到失望,退出官場,來到蘇杭和廣州一帶,開始追求藝術和享受生活。所以,明代的織繡、造園在當時迅速發展起來,家具制作也開始興起,蘇作家具隨之形成。
蘇作家具的形成和發展與當時社會的經濟發展也是分不開的。濮安國表示,蘇州素有“天堂”的美譽,在明、清時期,更是我國江南地區經濟發展的中心。明清兩代,蘇州地區生產的絲織、刺繡、印染、紅雕漆器、琢玉、家具和桃花塢木版畫等,遐邇聞名,其經濟發展可見一斑。
清代孫嘉淦在《南游記》中寫道:“閶門內外,居貨山積,行人水流,列肆招牌,璨若云錦,語其繁華,都門不逮。”明張瀚《松窗夢語·百工紀》記載:“江南之侈,尤莫過于三吳……吳制器而美,以為非美弗珍也……四方貴吳,而吳益工于器。”文獻中所謂“三吳”,指蘇州與吳興、常州,以蘇州為首。所謂“制器”,自然包括家具制作。
江南文化孕育蘇作風格
除了經濟因素外,蘇作家具的發展和風格的形成,還與蘇州地區高度發展的文化藝術及特定的文化環境有密切關系。
明清時期,蘇州地區園林遍布,秀甲天下,一時文人薈萃,物華天寶,人杰地靈。誠如沈朝初《憶江南》所寫:“蘇州好,城里半園亭。”造園成為當時蘇州的一種時尚。……其中不少為文人所構筑,如唐寅(桃花庵)、文震亨(香草土宅)、段玉裁、汪琬、吳嘉洤、薛雪、袁學瀾等皆在蘇州有園。清顧文彬之怡園……蘇州附近地區的太倉,還有著名學者王世貞的山園,大學士王錫爵的王氏園、南園、樂郊園三處,常熟著名文人錢牧齋的拂水山莊、錢岱的小車網川、瞿汝說父子的東皋草堂等等。
這些文人士大夫追求高逸脫俗的意境,寄情山水花草,對蘇作家具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特別是明代文震亨的《長物志》、屠隆的《考盤余事》及清代李漁的《閑情偶寄》,這三部書對明清家具進行了品評和總結,推動了蘇作家具藝術水平的提高。中國古代繪畫史上的吳門畫派,就誕生于此地,明代吳門派四大家沈周、文明、唐寅、仇英都在蘇州生活過很長時間。蘇作家具之所以脫穎而出,流風彌漫,確實可以說是與這種文化背景有著密切關系。
濮安國告訴記者,南京博物院收藏的一件萬歷年間蘇州制作的書桌,在腿部刻有一首“材美而堅,工樸而妍,假爾為馮(憑),逸我百年”的四言詩。這一桌一椅使我們真實地體驗到了吳地文人在日常實用家具中傾注的精神期待。閑情逸致的文人生活,使他們深居養靜,沉穩而不浮躁。因此,蘇式家具的風格必然符合他們的情理和怡性,造型的“方正古樸”、“古雅精麗”便成了一種獨特形式。
蘇式家具不僅通過精致、勻稱、大方、舒展的實物形體展現出造型藝術的魅力,而且還在傳達一種合乎自然的和諧,給人們一種超然沁心、古樸雅致的審美享受。這種“古”和“雅”的風格與特色,是在文人倡導的所謂“古制”和“清雅”的文化精神中孕育產生的;從美學的意義上講,是他們對歷史傳統審美的總結,是對民族優秀文化精神的弘揚、光大。
從差異中汲取營養
進入清代以后,隨著社會風氣的變化,蘇式家具也開始向富麗、豪華方面轉變。人們從反對“雕繪文飾”的“明式”氣象中更多地從文飾傳統中尋求寓意和補償。于是,在清代蘇式家具的裝飾上,衍生出一種新的時代風貌。
進入現代,古典家具開始探究更多地增加實用功能,認為“造櫥立柜,無他智巧,總以多容善納為貴”;另一方面,更加提倡設計精進,紋飾美觀。藝術與科學的結合表現出種種新的審美形式,這正是文人們在新的歷史環境下賦予家具的一種新的審美理念。
名佳紅木董事長張正基認為,特定歷史時期、特定區域出現的文化現象,無論是精神領域還是物質領域,它們在民族傳統文化中都有著獨特的意義和特殊的地位,都以自己獨特的方式,推動著民族文化的進步和發展。明清以來所出現的不同家具文化現象,如京作家具和廣作家具,不僅是時代的差異,而且是區域文化的差別,這種差異和差別,展現了文化范疇內多姿多彩的景象,更提供了傳統文化的豐富內容,現代紅木企業從中可以吸收取之不盡的營養,進一步打造當今時代中國家具的新局面。
流派簡介
我國在明代時,尚無流派可言。當時的家具制作,主要集中在以江蘇省為中心的長江下游一帶。隨著時間的推移,江蘇省的蘇州、揚州和松江一帶的家具制作名望越來越高,這時候不論是皇宮里用的家具,還是官邸私宅用的家具,都是從這里源源不斷地流向四面八方,人們冠以“蘇式”的稱謂。所謂“蘇式”,就是在明代出現的,是明式家具的發源地,所以也可以說是“明式”。換句話說,名揚中外的明式家具,即以蘇式家具為主。
蘇作家具以造型優美、線條流暢、用料結構合理、比例尺寸適度、精于選料等特點和簡練、樸素大方的風格博得了世人的贊賞。蘇州與廣州、北京相比,硬質木材來源不及這些地區充實,因此表現在家具制作上,用材精打細算。
蘇作家具是文人參與最多,也最能體現文人情懷的一種家具流派。作為物質產品它所體現的精神文化內涵,是文人士大夫階層的優秀的思想、審美。長期以來,中國古代文人遵循和喜愛“清水出芙蓉”、“妙造自然”之美,明代和清代前期的蘇式家具繼承和發揚了這一藝術傳統,其造型的純樸清雅、氣韻生動,不重雕飾、強調天然材質的審美格調,同樣表現出了異曲同工的旨趣。
工藝現狀
生漆、榫卯工藝備受推崇
蘇作家具的工藝中許多因受到當地自然環境的影響而獨具特色。例如生漆工藝,因為氣候原因,這種工藝基本只有在南方才能得見。名佳紅木的老匠人劉師傅告訴記者,生漆工藝需要一定的適度,空氣濕度足夠,漆擦上去才能干得快;相反,如果空氣干燥,漆就很難干透。因此,在北京基本無法做生漆工藝,除非將家具放在濕度很高的環境中,但劉師傅強調,這樣做出來的生漆家具放到正常環境時,木材容易收縮,所以北方家具多采用打蠟工藝。
另一個備受推崇的是蘇作工藝的榫卯結構。同樣的榫頭,一雄一雌,榫頭的做法也變化多端,其中一些做法是其他流派和地區所沒有的。蘇州市非物質文化遺產——明式家具制作技藝傳承人宋衛東說,像屏風上的冰紋,北方叫冰裂紋,采用榫卯結構制作,每一個冰紋的形狀極有規律。這種紋飾江南地區做得十分精妙,依據形狀的變化,每個榫頭角度也有所不同;海棠形的圖案則會用十字榫頭連接起來。這些都是蘇作獨特的榫卯工藝,而蘇作紅木也會不惜成本去制作和追求這些細節。
老工藝在流失
現代紅木家具的制作在很多工序上開始采用新工具和機器運作,例如生漆工藝后的打磨,現在都采用砂紙進行打磨,而在明清兩代甚至更久以前,匠人都是采用植物或者樹葉打磨。宋衛東表示,這種方式打磨出來的效果比砂紙還要細膩,但現代已經基本見不到這種傳統的打磨方式和器具了。在做工上,過去蘇州的工匠擔心家具收縮,會在家具底面做瓦灰,這樣的工藝現在也基本消失了,因此,所以很多人收藏家具會看家具底面,進而判斷它是不是古代的蘇作家具。
專家說法
“不能總坐在古人的椅子上”
濮安國,原中國明式家具研究所所長、中國家具協會傳統家具專業委員會高級顧問
傳統家具只有創新,才能適應現代人新的生活需要和審美要求。我們不能總坐在明朝人、清朝人的椅子上去享受現代的生活和文明。
人們需要從傳世的明式家具實物中,去努力挖掘出更多的民族文化精粹,也更需要創新,以創造出新時代的產品來體現現代蘇州人自身的進步和生活理想。不創新不行,然而盲目創新也不行。要創新,首先要懂得和理解蘇作紅木古典家具,是在繼承、弘揚民族文化精華基礎上的推陳出新。通過深入研究之后,才能知道何為精華,何為糟粕,才能明白不足,進而知取舍。
中國的文人從來都沒有放棄過這一方面的“傳承”和“創新”,他們在物質與精神的“人文”橋梁中,發揮著承上啟下的作用,在物質文化的創造中進行著不懈的努力。明清時期的蘇式家具,就是這種文化的載體,它們取得的巨大成就,是蘊涵在物質中的文化精神,這正是蘇式家具給我們留下的最珍貴的遺產和財富。因此,蘇作家具的創新不光是技術創新,更應該是科學、智慧的升華。創新是一門綜合的學問和本領,首先要有正確的觀念。
裝飾題材多取自名人畫稿
胡德生,故宮博物院研究館員、國家文物鑒定委員會委員
蘇式家具的鑲嵌和雕刻藝術主要表現在箱柜和屏風類器物上。以常見箱柜為例,多以硬木做成柜框,框架之間起槽鑲一塊松木或者杉木板,然后按漆工工序做成素面漆,漆面陰干后,開始裝飾圖案,先在漆面上描出畫稿,再按圖案形式用刀挖槽,將事先按圖做好的各種質地的嵌件鑲進槽內,用膠粘牢,即成為器。蘇式家具中的各種鑲嵌也多用小塊材料堆嵌,整板大面積雕刻成器的不多。常見的鑲嵌材料多為玉石、象牙、螺鈿和各種顏色的彩石,也有相當數量的木雕。蘇式家具鑲嵌的手法主要優點是可以充分利用材料,哪怕只有黃豆大小的玉石碎渣或螺鈿碎末,都不會廢棄。
蘇式家具的裝飾題材多取自歷代名人畫稿,以松、竹、梅、山石、花鳥、山水風景以及各種神話傳說為主。其次是傳統紋飾,如海水云龍、海水江崖、雙龍戲珠、龍鳳呈祥等。折枝花卉亦很普遍,大多借其諧音寓意一句吉祥話。局部裝飾花紋多以纏枝蓮和纏枝牡丹為主,西洋花紋極為少見。一般情況下,蘇式的纏枝蓮紋和廣式的西番蓮紋,是區別蘇式和廣式的一個特征。(編輯 田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