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7/15 | 來源:中國古典家具網
[摘要]作為中國傳統文化中“器以載道”的直觀呈現,紅木家具自問世以來,就不斷被人追索其作為“器”的架構與蘊涵其中的“道”的價值。其實,無論作為“器”,還是承載“道”,紅木家具都有一套獨立的標準。它兼容技術與文化,在其以實物為語匯的敘事系統中,隱含著以文獻為語匯的敘事系統,包括詩詞歌賦、書法繪畫以及各種社會制度等等。明代以來,這兩套敘事系統開始沿著共同的走向,向著豐滿一途發展,并共同構成了自明代以來影響至今的紅木家具設計標準,這些標準鮮明而豐厚,姑且稱之為“六品”。
中國文化的內容注解,歷代以來均寄于器而傳于世,賞于器而化于文。
無器不成文。文,只有藏于器方能留于世。中國傳統家具就是反映中華文化的一大文器。
自中唐韓愈“古文運動”以來,中國的思想文化就產生了巨大變化,尤其是“援佛入儒”,由周敦頤、張載開先河,以程顥、程頤兄弟完善,成就于朱熹的新一代思想精神之集大成者宋代“理學”,影響至今,生生不息,脈脈流傳,更影響了宋代三百多年的政治、經濟、文化、藝術等,諸多方面無不受其淋浸。
考證中國傳統文化的一大高峰“宋文化”,就不得不深究“理學”,否則根本無法理解宋朝文化藝術上的發展源流與脈絡。明朝承襲宋朝的思想精神,更在朱熹“理學”基礎上發展出了中國思想史上的另一高峰“心學”。王守仁此學的根本,在于理學中融入了禪學的精華,而禪學在宋明理學中找到了精神“寄體”。
宋瓷五大名窯,探究其設計源頭,都內在思想都離不開“理學”精神,更離不開“禪意”。始于唐王維,成于宋而盛于元的“文人畫”,更是“禪心墨意”。在中國傳統建筑、園林、書法、繪畫甚至日常生活的“詩酒茶花香”中,更是處處充滿禪心思想。
明式家具雖成于明,其產生的思想根源實則在宋。明式家具的內在精神,就是文人士大夫的禪宗藝術思想,如離開此就不可能有明式家具的風格概念,也就創立不了一代家具的藝術高峰。明式家具的產生,與“禪學”精神思想是一脈相連的。

中國傳統工藝大師、浙江大清翰林古典藝術家具有限公司董事長吳騰飛
作為中國傳統文化中“器以載道”的直觀呈現,紅木家具自問世以來,就不斷被人追索其作為“器”的架構與蘊涵其中的“道”的價值。其實,無論作為“器”,還是承載“道”,紅木家具都有一套獨立的標準。它兼容技術與文化,在其以實物為語匯的敘事系統中,隱含著以文獻為語匯的敘事系統,包括詩詞歌賦、書法繪畫以及各種社會制度等等。明代以來,這兩套敘事系統開始沿著共同的走向,向著豐滿一途發展,并共同構成了自明代以來影響至今的紅木家具設計標準,這些標準鮮明而豐厚,姑且稱之為“六品”
一、敬天化心
源于周禮的“敬天”,是指對昊天與神祇的敬畏;“化心”,則指改變心性。
敬天化心,就是用敬畏嚴謹的態度去學習與順應自然規律,并用其指導改變人之心性,改造萬物之性。這是對世界萬物最高精神境界層面上的理解。
《易·系辭上》:“一陰一陽謂之道,循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中國文化本質上是“重生”“樂生”的,直接體現為敬重自然萬物,順應天道之律,遵循地道之成,恪守人道之禮,方能剛健中正,從而令生命無窮無盡,生生不息。亦能于此中化物歸心,寄情于思,在創新思維上走進自然之道。
“道法自然”乃中國文化之最高化境,而此境最關鍵在于“化物心”“敬天心”。心乃萬物之本之根,心生于萬物,心即“天”,心即“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敬天化心,是創新的自然之法,也是設計者思想、精神、靈魂所在。它之于設計,猶如溪水之于源頭。
二、承文載道
古人在制器時,首先關注的不是器形之有形固定之結體,而是先行領會所制之器具需要傳達的意義、思想、本原,并在制作過程中自然而然地把它們融入其中。
因此,設計師在創作時,首先考慮的是要表現作者的思想,以及達到那一層面精神寄托的要求。只有“意在筆先”“胸有成竹”,方能揮灑自如。
我在設計“竹林七賢”時,首先確定的立意便是“七藝”:畫、禪、棋、詩(思春)、琴、博古、香。而此“七藝”的先行立意是創作前的根本出發點,而絕不是在作品完成后再去補充內容。否則,就無法達到“承文載道”的目標。
承文載道,所承的是傳統文化之“生活藝術”,所載的是傳統文人的精神追求之道。
在中國傳統文化中,諸多文人創作并遺世的精神作品,在詩詞中尤其得到充分體現。“大漠風塵日色昏,紅旗半卷出轅門”,點出了王昌齡行軍途中感受到的“雄渾”,“雄渾”就是他在作此詩時的主觀出發點。王維的“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道出了他所體悟的禪道之“平和恬淡”的意境。孟浩然“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是其“順其自然”生活態度的自然表現,可謂隨手拈來。
我們在賞宋瓷、品元“文人畫”,或在“品茶”“聞香”“觀花”之時,均能發現充溢其中的心境。此心境,就是對此的個人感受,甚至在此過程中“感悟人生”“觀睹凈土”,成就一件優秀的作品。
優秀的作品不僅僅是給觀者一件器具而已,這只是表面;更讓其感受到作品的內在思想,并讓其產生精神上的改變。這就是設計中的“承文載道”境界。
我在設計“盛世華鐘”時,想要表達的是人生應對“生命時光”的體悟,讓觀者在忙忙碌碌的塵世煩勞之中,多一份清靜之心、感悟之心。在設計“二十四孝圖頂箱柜”時,則是表達對當下“孝教”失落的一種思想。在今年的新作“文齋一號”中,設計的本意是呼喚傳統文人士大夫用以寄身修學、“格器正心”的文齋精神的回歸。
三、寫形得韻
“以形寄韻”“韻生氣動”是古人對器具的最高欣賞標準。謝赫在“古畫品論”中提出的“六法”,首要便是“氣韻生動”,而后才是“骨法用筆”。
“骨法用筆”亦可指我們制器時的工藝標準。
對傳統國畫的評判,宋代黃休復在《益州名畫錄》中提出了“逸、神、妙、能”的品評標準。對“逸”的定義是:“規矩于方圓,得之自然,莫可楷模,出于意表。”
陳寶光先生在品評家具時,把“神品”放在最高層次,也許是要表達他對當下中國家具設計還無人能達“逸”品的思考吧。
“逸”即“韻”。此乃無影無蹤、最難把握的標準,完全由個人心性修養所決定。它是設計師對世態感悟之后一種自然藝術的流露,強求不得。
在我國明式家具中能達到“韻”境的,也是少之又少。而“韻”寄托于“形”,對器具的“形”把握不準確、拿捏不到位、理解不深刻,閱歷與品位均欠缺時,自然就談不上“韻”了。因此,先立形后成韻,此“形”非彼“形”也。

中國傳統工藝大師吳騰飛作品:《文齋一號》
四、精工精藝
王世襄先生在《明式家具研究》中對家具的“種類和形式”“結構”“造形規律”“裝飾”“用材”均進行了深入的研究。此乃制器工藝的載體,由古人歷代口口相傳,在不立文字的民間工匠中已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家具制作應有的標準。
《考工記》言“天有時,地有氣,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為良”。“天”即是“敬天化心”,“地”即指“承文載道”;“工有巧”則不妨視為“精工精藝”的一種設計與制作精神。又言“圜者中規,方者中矩,立者中縣,衡者中水,直者如生焉,繼者如附焉”。古代匠人用虔誠之心、虔敬之情,不惜耗時、不吝工本的制器理念,在當代已成為“短缺”。“精工精藝”從另一角度解釋,就是一種“制器精神”。若無此精神,則不可能有“精工”與“精藝”的作品留世,也談不上“器”的概念,充其量只是一件“用具”罷了。
古代家具設計的諸多標準,其實也存之于現代設計之中。國務院于1998年教育部將學科目錄的“工藝美術”專業更名為“藝術設計”專業,目的是以設計為制器的先導,把設計概念進行藝術化地提升。讓其充分發揮設計工藝價值。把“設計”作為一切器物制作的前提工作,對諸多內在制器工藝要求均從“設計”層面予以解決。唯此,才能真正提高器具的工藝價值,并賦予其生命力,揭示設計的真諦。
五、融境合器
“境”指存放器具的場所與環境。不同的器具,必須有與其相符、與其相合、與其相融的環境匹配時,才能更好地展示其本質的、耀眼的一面。
“明式家具”的發展,離不開“園林”這一展示環境。明中期文人隱逸與園林復興,是推動“明式家具”發展的一大誘因。反映在當時士大夫居室裝飾上,其表現即是“好精華”的追求。除了疊山理水、名花奇石、亭臺樓閣的外部環境,更在內部環境營造上,處處顯露詩文詞賦的文雅意蘊,充分運用罩、欄、格、扇、匾額、楹聯、書畫,以確保居室環境與室內家具陳設融合無間,體現個人的生活趣味。明計成的《園冶》、清李漁的《閑情偶寄》以及諸多文獻中,均指出了與家具配套的展陳環境的重要性,當代“裝飾設計”更是成為一門專科。作為傳統文化的有機體,今人在家具設計時不能“斷章取義”,進行“裁斷式”的單項設計,而應考慮與此對應的內部環境及家具展陳設計,使其作為與家具設計同氣連枝、不可或缺的有機組成部分。
六、配器陳置
雖然把“配器”“陳置”作為傳統家具設計“六品”中的最后一項,但其實它在整體設計鏈中是非常重要與獨特的環節。它等同于服裝設計中的“點綴品”,食品中的“調味品”某種程度上起著“點睛”作用,所以單列一“品”。
古人對“配器陳設”已作了較多研究,認為于房內陳設相關的配器,可以彰顯主人的審美品位與精神追求。因此,“配器陳置”是中國獨具的傳統文化,并已成為一門“文化絕學”。
這一認識,來自于“一是皆發修身為本”的傳統理念。房間是匯集多種文化精華器物的場所,除了家具之外,文人往往在房中陳置不同器物,如“供石”體現的風骨神韻之義;“瓶花”體現的閑逸清雅之情;“盆玩”之俯察地理、遠取諸物,引自然大天地于室內小天地的移天縮地之功;“熏香”之怡養性情、安心寧神之效;“造像”之禪思入定意境——它們無一不是中華深厚綿長文化集成在器物上的反映。這些器物在室內與文人朝夕相處,吐故納新,發展出了中國獨有的“文房清供”文化,古人光記載此項內容的就有45類之多。明文震亨《長物志》、屠隆《考槃余事》、高濂《遵生八箋》、李漁《閑情偶寄》等,均對此進行了精辟獨到的理論注解,對“文房清供”“器具陳設” “掛畫插花”“場景布置”“審美標準”進行了高度的藝術概括,形成了引導自明代以來直至今天讓我們依然深受影響的理論體系,更在當時形成一門“實用”的顯學,促進了各種“器物”的空前發展。
器物作為中國文化的載體,以不同的功能、多變的造型、豐富的材質,以及繁復的制作工藝,同居家環境,家具布置構成了一個絢麗多彩的藝術生活世界,同時反映了主人的文化、見地、修養和審美趣味,自然也反映了主人的全面修養,所謂“探賾鉤深”也!
結束語
撰寫此“傳統家具設計六品”,主要是有感于當下對傳統家具 “文化”理解上的闕如與不足。既然傳統家具是中華“文器”,那么,它“文在哪里”,如何“尋文”,又如何讓“文”與“器”相互輝映?尤其在傳統家具產業大發展的環境下,其文化設計更顯捉襟見肘。
此“六品”概念,是對傳統家具基礎性的“形”與“藝”的上下延伸。前三品提出了“形而上”的標準,也就是文化性的概念探索;后二品則是對“環境”與“陳設”的延伸。六品結合,對傳統家具提出了更高要求,也使其更加飽滿。此“六品”的探索性建構,也從側面論證了中華文化在本質上是融會貫通,擁有共同的文脈。而不同的相關文化正是我們”家具文化”的潤身之母,涵養之源。只有承源接文,相互獻化時我們的傳統家具文化產業才能更好地滋潤生長,生生不息!(來源:中國古典家具網 徐妃妃∕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