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7/23 | 來源：東南網
[摘要]“大師經濟”得到了認可，關于“惠安木雕”的思索卻剛剛開始：具有稀缺、人文、知識特性的“大師”，與規模化、批量化、商業化的產業經濟看似風馬牛不相及，它們如何融合？
提到木雕，人們仍舊對之前國際巨星成龍60大壽時拍賣的那把紫檀云龍寶座津津樂道。這把由來自莆田的中國工藝美術大師黃福華創作的龍椅拍出了650萬元的高價，在人們熱議它值不值得“別墅價”的背后，不可否認的是：“大師經濟”所帶來的附加值效應。
對于中國南派木雕主要代表、聚集于福建泉州惠安縣、臺商投資區的“惠安木雕”而言，“大師經濟”成為了本地政府寄予整個木雕產業的未來希望之路徑。
惠安木雕源于唐、五代中原文化的雕梁畫棟，是與閩南地區傳統民居的建筑雕刻相輔相成而流傳至今的民間藝術。隨著時代變遷，惠安木雕從運用于大眾化的佛像雕塑和宮廟雕刻裝飾，發展到如今具有收藏價值的藝術品創作，曾經的“木作工匠”逐步演變成了“木雕大師”。
帶著這些思索，記者近日走入惠安縣和臺商投資區，探尋這朵“千年木雕之花”在新時代的陽光雨露下如何繼續盛放。
盧思立大師在創作
“大師”如何與“大市”兼得？
最近，記者來到國內著名的木雕之鄉張坂鎮，目前為泉州市臺商投資區（以下簡稱臺投）所轄。
記者從資料得知，張坂雕藝源遠流長，尤其是木雕，是“惠安木雕”最為集中的區域。目前，全鎮雕刻工藝人才已達20000多人，規模以上雕藝生產企業40多家，涌現出了黃泉福、楊慶聰、鄭君亮、倪世杰、孫文宏、孫文勇等一批國家級、省級工藝美術大師，在大師輩出的同時，去年，該鎮雕藝市場還碩果累累，據不完成統計，全鎮完成雕藝產值達8.1億元，其中木雕的占比最大。
值得玩味的是，資料顯示的“藝術與市場兼得”與記者走訪的實際似乎存在出入。在將近一周的時間里，記者幾乎遍訪了張坂木雕行業省級及其以上職稱的藝術家，當提及如何開拓市場時，多數藝術家的回答千篇一律，大致為對市場開拓并不擅長、還停留在等客上門的階段。
“看似矛盾，其實不然”，中國工藝美術大師鄭國明的一席話打消了記者的疑惑，“我始終堅信，藝術在前，市場在后，藝術創造市場，引領市場，而非反過來。為什么要造就大師？大師本身就是市場風向標！”
去年剛剛評上福建省工藝美術大師的張坂人孫文宏也感同身受，他表示，從去年開始，他就明顯感覺自己的作品“賣得很快”，一般是創作一件就出售一件，不但有更多人訂購，而且價格還比從前高許多。“自己還是泉州市工藝美術大師的時候，同樣是等客上門，卻有時要等上數月”，孫文宏親身體會到了大師職稱對市場的號召力。
盡管大師們不愁作品的銷路，但是大師作品作為一種稀缺資源，以計件為主的市場方式難以進行批量化、規模化生產，造成了目前多數木雕企業均為小微企業的尷尬局面，表示了行業擔憂之后，張坂木雕行業協會會長陳陽秋提出，“大師們更應該主動出擊，撬動更大的市場”。
可喜的是，惠安木雕中在全國最具影響力的中國工藝美術大師黃泉福走出了一條“大師”與“大市”兼備的道路。
與不少大師不同的是，黃泉福并不忌諱將他的作品進行批量化生產，而且鼓勵他的學徒們為他的作品進行深加工，同時，他還聘請了專業的職業經理人，運用現代營銷手段將“黃泉福木雕”銷往全國各地。
業內人士表示，黃泉福木雕由于分為各種不同的藝術層次，價格便有了三六九等，比如黃泉福本人簽字的作品與沒有簽字的作品，便有藏品與工藝品之分，這不但不會降低黃泉福大師的含金量，反而因為適應市場的需要而使聲名更為遠播。
“無論是藝術引導市場，還是藝術迎合市場，都是正確，但前提是必須保證藝術的純潔性和稀缺性”，對惠安木雕有著20多年觀察經驗的惠安雕藝師張文山表示。
“傳承樣本”如何彌合“衣缽之傷”？
在張文山的工作室，記者看到了一件缽型的石雕作品，在該作品的邊緣處，有一塊血紅色，遠遠看去，如同一道傷口在流血。張文山想借該件作品表達的是，如果傳承遭遇問題，就如同皮肉遭利刃切割，傷口流血不止。
“要保持藝術常青，必須保證木雕的薪火相傳”，鄭國明表示，“由于木雕行業的特性，學習苦，周期長，工作累，收入少，等等原因的堆積，讓木雕行業出現傳承之難。”
當政府意識到這個問題時，從2010年開始，惠安縣及臺投便出臺了各種鼓勵政策，比如用獎金方式獎勵國家級、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評定惠安木雕世家并予以獎勵、對工藝美術大師帶徒授藝予以適當補貼、獎勵大師創作室、獎勵高校木雕人才等等。
行業自身內生的需求，經過政府層面的引導和催化，“惠安木雕”的傳承接力出現了可喜局面。
陳家木雕和孫家木雕無疑是惠安木雕家族傳承的“典型樣本”。
中國工藝美術大師盧思立代表作《天問》
陳氏木雕，起源于上世紀初，播種者為陳水法，為技藝精湛的惠安木雕藝人代表；創立者為陳木林，陳水法長子，生于上世紀40年代，他既繼承了父輩精雕細刻的嫻熟技藝，又博采眾長，他和中國工藝美術大師黃泉福、鄭國明三人同為惠安木雕非遺傳承人；年齡三四十歲的陳淑戀、陳敬忠姐弟，他們從父親陳木林那里繼承了傳統木雕技法，又借鑒各種現代藝術流派，拓展了惠安木雕的藝術表現形式；如今，陳淑戀的外甥陳堅已步入木雕行業，是惠安木雕進入新生代的縮影。
對于自己家族木雕藝術得以良好的傳承，排行老三的陳淑戀的感受是：“父親的寬容，在自由寬松的家風熏陶下，還有，在沒有經濟壓力的情況下，讓我們真正喜歡上了木雕創作，在這種興趣的影響下，我們決定選擇木雕創作作為終生事業，并將這種熱愛傳遞給下一代及更多的人。”陳淑戀是目前惠安木雕界鳳毛麟角的女木雕大師。
孫文宏、孫文勇兩兄弟是孫家木雕的二代傳承人，他們的父親孫鼎奎是業內公認的張坂木雕“一代宗師”，難得的是，孫家兄弟不僅繼承了父業，而且父親的藝術火種在他們身上繼續開枝散葉，他們創作的鐘馗形象“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在木雕界聞名遐邇。去年，孫氏雙雙榮獲福建省工藝美術大師稱號。
而鄭國明嘗試對傳統的“師帶徒”方式的恢復，則讓更多人看到了惠安木雕行業傳承覆蓋面的拓展。
去年，鄭國明從各個學校的工藝美術系物色了20個學生，在雙方同意的情況下，舉行了傳統的正式拜師儀式，將現代的“師生”關系恢復為“師徒”關系，不僅如此，他們還住在鄭國明的木雕廠里，與師傅同吃同住。
“傳統的師徒關系，比現在的教學模式，好處在于：首先，學生實際上已經成為學徒，靠近一線，拒絕紙上談兵，閉門造車；其次，在相處中，師傅更容易了解學生，以便更方便因材施教。”鄭國明表示，目前這20名徒弟中，已經冒出了不少好苗子，其中不乏有清華大學的高材生。
近幾年來，泉州臺商投資區著力建立木雕人才培訓載體，在出臺的文件中，便有建立工藝人才信息庫的規定，該規定已啟動了“大師后備梯隊”人才培養活動，鼓勵大師帶徒，在泉州市政府獎勵基礎上，對3年內帶徒1-3人的中國工藝大師和福建工藝大師給予適當補貼，除了鄭國明外，先后促成了黃泉福、倪世杰等大師與青年雕藝能手結成師徒關系，共同傳承惠安木雕。
“創新樣本”怎樣踏出“提升路徑”？
張文山說，傳承問題影響的是惠安木雕的根系，而惠安木雕是否重現歷史上的輝煌，枝繁葉茂地生長，必須依靠創新，“沒有創新，惠安木雕這朵千年之花將枯萎殘敗”。
對此，中國工藝美術大師盧思立深有感觸地說：“藝術上的創新，絕非僅僅是題材上的形式變化和革新，那只是‘出標不出本’，創新更應是知識上和思想上的變革。”
盧思立開創的“自然型木雕”便是其中的“創新樣本”。
自然型木雕，即根據木頭原來的紋理以及天然的形體特征來用刀的一種雕法，該種雕法注重寫意，利用巧妙的構思，將自然美、心靈美、藝術美融于一體，以神韻對具體表現形式做大而化之的滲透，往往只需寥寥幾刀，便能將表現形式中的情趣和意境提煉出來，特別的刻畫常常轉化為不經意的流露。
在年輕一輩中，廣受推崇的“陳淑戀木雕”也是藝術創新中不可小覷的案例。陳淑戀作品風格，與傳統惠安木雕大相徑庭，盡管創作題材并無多大出入，但歷史名人、仕女等題材在她的木雕作品中一改傳統形象。有可能一根木頭上只雕一張臉，而且這張臉的表情有別于常見的正面傳統，有可能它是夸張的、扭曲的。在陳淑戀的作品中，已拓展了傳統木雕的形態觀賞性，融入當代藝術思維，拓展了藝術家對社會、能夠人類、生活等宏大主題的思考。
藝術的創新需要市場的創新進行推波助瀾，張文山所設計的“無匠堂”系列創意茶盤便是其中的“典型樣本”。
作為雕藝師的張文山劍走偏鋒，他用不值錢的老船木等廢棄木頭上，創作出各式茶盤，將粗笨的石頭進行改造，創作出各種石頭茶壺，為了在市場上確立自己的獨特性，他又獨具匠心地融入了茶道、香道、花道、生活美學等元素，最終的作品既能迎合市場需求，又符合藝術的難以復制特性。
而惠安陳家木雕正在嘗試的木雕與陶瓷、美術等產業的跨界整合營銷、臺投張坂鎮木雕龍頭企業嘗試的從佛像代理銷售延伸至神香、金紙、佛龕、素食等全產業鏈營銷等等市場創新手段，為惠安木雕行業的未來在藝術與產業走向融合、藝術與市場持續迸發活力做出了表率。（陶秋芳∕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