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1/14 | 來源:和訊網
[摘要]家具是人們生活中的必需品,好的家具還可能成為裝飾品。直到上世紀80年代,很多人的家具還是純手工打造的,然而,如今轟隆隆運轉的機器和標準化流水線,碾碎了那段屬于傳統木匠的輝煌時光。在這個過程中,很多老木匠改了行,刨花在手邊紛飛的場景,卻永遠地留在了老人們的記憶中。
新生事物頻繁更迭的當下,它們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高科技、工業生產做主導的年代,它們似乎難有存在的空間。但是,它們真的失去了價值、注定要被遺忘嗎?走進城市的角落,發現那些傳統的手藝、手藝人,聽他們述說心曲,為仍然精致的傳統,留下精彩的光影。
家具是人們生活中的必需品,好的家具還可能成為裝飾品。直到上世紀80年代,很多人的家具還是純手工打造的,然而,如今轟隆隆運轉的機器和標準化流水線,碾碎了那段屬于傳統木匠的輝煌時光。在這個過程中,很多老木匠改了行,刨花在手邊紛飛的場景,卻永遠地留在了老人們的記憶中。
今年56歲的辛全生是少有的堅持者之一。自從40年前他成為一名木匠學徒,傳統木匠手藝就像一支咿呀呀的小曲,成為了他生活的主旋律。
在嚴冬里的一個早晨,記者走訪了辛全生的家和他的工作坊,感受流水線時代純手工家具的魅力所在。
辛全生說,他家的家具,大多是用超過百年歷史的老料打造。
家具上的抽屜和銅活兒采用了仿古做法,滑道處也都用木頭連接,門上有辛全生自己刻上去的浮雕文字;寬大的羅漢床,不僅在連接處采用了極其復雜的工藝,還在鏤空處采用極難實現的直角而非市場上常見的圓角;費工費料又考驗技藝的鳥籠子、能自動彈出香煙的小盒子、按比例縮小的馬車和桌椅板凳、形狀各異的筆筒、用于把玩的各種小物件……走進辛全生的家,仿佛進入了一個木制家具博物館,視線所及都是他手工制作的木制家具和擺件,就連陽臺和床底下,都塞滿了他從市場淘來的老木料。
和如今流水線上生產出的家具不同,辛全生做的家具沒用一個鋼釘,連接處也都是木頭與木頭的接觸—這就是中國傳統家具中獨具特色的榫卯結構。辛全生說,木頭是軟的,越磨合越緊,這也是很多老家具能歷經百年而傳世的一個重要原因,而釘子是硬的,和木頭之間越磨合越松。辛全生說,他家的家具,大多是用超過百年歷史的老料打造,和那些喜歡在老料中追憶過去、想象老料曾經歷過風塵歲月的收藏者相比,辛全生則是從實用角度解釋這件事:“新料水分太多,過一段時間可能會變形甚至開裂。”
辛全生16歲開始學藝,曾經靠著這門手藝養家。學徒期滿后,他和那個時代的很多木匠一樣,過上了“串百家門,吃百家飯”的生活。
因為活兒干得好,方圓幾里的人都親昵地稱他為“小木匠”。據他回憶,上世紀80年代,天津已經有了家具廠,人們開始熱衷購買機器制造的家具,但因產量有限,需要憑票購買,所以大部分人還是要自己打家具。那時,辛全生干一天活兒能收入10元錢,有時一個月能有200多元的收入,而當時很多人一個月的工資不過幾十元。當傳統木匠行業受到沖擊后,辛全生也曾經做過生意,但木匠手藝卻像牽引著他靈魂的小曲,一直伴隨在他左右。于是在吃穿不愁后,他又拿起了工具并致力于傳承這門手藝。
如今,人們已經越來越認識到手工家具的珍貴之處。辛全生說,現在真正熟練的木工師傅,日工資能達到千元左右,手工家具已經不是普通人能用得起的了。辛全生做出來的東西都不出售,他爽朗地笑著說:“如今我做家具就是圖個樂兒。賣了換倆錢,我早晨還是吃一碗老豆腐,喝豆漿也喝不了三碗。反倒是妻子、女兒經常拿去送人,這還有點兒意義。”
因為出色的木工手藝,小木匠找到了人生伴侶;結婚時自己打了全套的家具。其實,傳統木匠有過很長時間的輝煌。據天津的老人們講,除了平日里零散地添置家具外,蓋新房特別是為兒子娶媳婦時,滿堂的新家具是必不可少的。沒錢的人家,注重家具的實用性,一張桌子、一個柜子可能就是家具中的全部“大件”;有錢的人家,則要求家具的品位,以簡練和純樸為主要特征的明代家具、講究精雕細刻的清代家具,都曾經是仿制的樣板。傳承有序的大戶人家,留給子孫的則可能是經歷了幾世滄桑、邊緣已經被歲月浸潤得具有光澤的老家具。
在那個機械還沒有對傳統手工藝人造成毀滅性沖擊的年代,這些家具都是由木匠純手工打造的。如今年過花甲的楊女士還記得,上世紀40年代末,她最小的叔叔結婚時,爺爺請了幾位木匠來打家具。如茶幾、椅子、條案之類的小件家具,由木匠在小花園里完成,像頂到房頂的立柜等不易移動的大件家具,則直接在新房里制作。據她回憶,當時小叔的新房緊挨著小花園,在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后,空氣里飄著花和泥土的芳香,20歲出頭的小叔站在堆積的刨花前面,志得意滿地向一位木匠描述著他想要的家具的樣子。那位木匠則不斷地撫摸著手里的墨斗,旁邊的一位木匠邊喝著大碗茶,邊用另一只手斜拎起了一塊剛用刨子找過平的木料,瞇著一只眼睛看木料是否平整。
那幅富有人情味又多少帶有些慵懶氣息的畫面,從此烙印在楊女士的心中。
年輕時的辛全生趕上了那段輝煌時期的尾巴。那時,曾經也有這樣一個女子,如楊女士一般注視著當年還是小木匠的辛全生—她后來成了辛全生的妻子。
“那一年,我為她伯父家打家具。她家和伯父家是前后院,她家也想打家具,于是她和她爸就常來看。后來我去給她們家干活兒,她對木工很感興趣,就常來跟我交流,一來二去,我倆就有了感情。我在她們家干了一個多月的活兒,工錢應該是300多元,這在當時都能買兩臺電視機了。不過走時,工錢也沒法要了。”辛全生笑著說。結婚時,辛全生自己打了全套的家具。之后的日子里,他也為很多新人打過家具。讓他感到遺憾的是,女兒出嫁時,他因為正忙于生意,再加上那時人們新婚的家具流行購買成品,所以他沒給女兒打家具。但他卻也想得開:“等以后,我這滿屋的家具不都是她的嗎?好的手工家具,都是可以傳代的。”
一塊木料在做成家具之前,已經被人的雙手撫摸了成千上萬次,就有了制作者的性格特征和精神氣兒
辛全生有一間工作坊,工作坊的墻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木工工具,單是刨子就是幾十種。其中的很多工具已經跟了辛全生幾十年,把手處都泛著油光,仿佛是被歲月滋潤了一般。辛全生說,其實傳統家具制作過程中的很多環節,都可以用現代機械完成,比如鋸木料時用電鋸,又直又快又省力,但辛全生認為“這樣做出來的東西沒有人味兒”。“與流水線上生產的家具不同,傳統木工雖然也借助工具,但人和木頭接觸的時間比較長,一塊木料在做成家具之前,已經被人的雙手撫摸了成千上萬次。在這個過程中,家具就有了制作它的人的性格特征和精神氣兒。”辛全生說。
辛全生曾經把花梨木打磨成珠子,然后做成手串。傳統木工制品不用油漆,而是打蠟。沒有油漆保護的木頭很容易被汗水侵蝕,所以,在戴上手串之前,他需要用一塊布不斷擦拭,直到珠子表面具有光澤。之后,閑來無事,他就不斷擦拭,過了一段時間,他發現每顆珠子上都形成了不同的紋理,閃現著那些上了漆的珠子永遠也不可能出現的光澤。用辛全生的話來說,那份靈動的美,是活物之間互相作用的結果。純手工制作的珠子是這樣,家具也是如此。
為了讓網友更直觀地學習手藝,辛全生開始拍攝視頻傳至網絡,其中包括老家具及一些工具的制作等。
為了把這門手藝傳承下去,幾年前,辛全生開始在網上發帖傳授木工手藝,后來又建了用于交流的QQ群。如今,能容納2000人的QQ群聚集了來自五湖四海的愛好者,一直處于滿員狀態。2013年,為了讓網友更直觀地學習,辛全生開始拍攝視頻傳至網絡,其中包括仿古紅木枕、四腿八叉凳子、炕桌等家具以及榫卯結構、常用工具的制作等,如今已經錄制了142集。此外,辛全生的工作坊免費提供工具和木料,供愛好者練習。記者采訪當日,正趕上一名來自臺灣的61歲攝影師前來求教,據那位攝影師說,他是懷著“朝圣”的心情找到辛全生的。
辛全生說,他學藝的那個時代,師傅或多或少都還有“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想法,所以會留一手。為了學藝,辛全生只好自己留心,只要接觸到自己沒見過的老家具,就一定設法搞清楚構造。現在,他不遺余力地教,反而怕沒人肯學。如今,他雖然收了20多位徒弟,但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只能利用業余時間學習,所以所學有限—以傳統榫卯為例,傳統木匠活兒中有100多種不同的榫卯結構,辛全生幾乎全都會做,而他學得比較好的徒弟,也不過會兩三種而已。(陳雪聰∕編輯)